已经在摇篮网上看过有些姐妹写的剖腹产的文章，对整个过程妈妈都已经很清楚了，刚打了麻药（妈妈觉得这并不疼）就感觉腿失去了知觉，麻醉师把侧躺着的妈妈推平，一边胳膊上打着吊针，另一边是血压监护仪，麻醉师拿着针扎在肚皮上问妈妈：痛不痛，不痛，又扎在胸口问，妈妈说痛，几次之后，一块布罩上了妈妈的胸口，头顶是只在电影电视中看到过的无影灯，我偏着头看见血压监护仪上的数字是110/65，听见医生说：肚子不大啊，我说：大夫说是有点宫内发育迟缓，除了麻醉师，一共有两个大夫站在那里，然后我听见肚皮被划开的声音，没什么感觉，但血压值跳动了一下，随后就固定在107/57医生说：肚皮挺薄的啊，也不会太小吧。我说：好啊，如果不用进暖箱我就请大家吃饭。

整个过程中妈妈都异常清醒，大夫在妈妈的肚子那里忙着，妈妈等着一个结果，心里很宁静，但忽然感觉到有人正在用力按压着肚子，妈妈不由自主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啊的大声呼了出来，大夫一边接着按着妈妈肚子，一边说：对，用劲，再用劲。几次深呼吸之后，妈妈忽然觉得肚子一空，有人说：也不算小。又有人说：看时间。一侧头，妈妈看见墙上的钟，正指着11点7分，另一个人过来问说：是要存脐血吗？我说是，然后听见大夫说：脐带有点短啊，尽量多截点。一阵忙乱，没人再说别的，接着我感觉到在手术室的另一头，有人正在忙着清理你，妈妈看过，要通出你呼吸道里的羊水，接着听见哇的一声，妞妞，我的小妞妞，你哭出了第一声，并不响亮，但接下来你就开始大哭了，越来越嘹亮，妈妈的嗓子发干，接下来听见有人说：五斤。

妞妞，现在写到这里我忍不住又一次眼里有泪，而在当时，妈妈并没有哭，真奇怪，是没有，整个手术室里在忙着，而我的耳朵只追随着你的声音，听见你哭得那么大声，妈妈想你一定很健康很健康，象我们所希望的一样健康，那时候妈妈想感谢所有的人，所有的事情，虽然你给了我们那么多心痛的白天与夜，可在那一刻，你就是一切补偿。

一会儿大夫抱过来让我看了你第一眼，你在襁褓里露着湿湿的脸，只有一点，只有一眼，然后你被抱出去给爸爸和妈妈的朋友看，回来的时候大夫说：她爸爸高兴得跟什么一样。——是啊，妞妞，妈妈可以想象得到爸爸的狂喜，而妈妈在那时候想的是：妞妞，你不用去那个四楼的儿科了，你可以在爸爸妈妈的陪伴下不那么孤单了，离开了妈妈，离开了你熟悉的温暖的海，还有爸爸妈妈同样温暖的目光，你可以不怕了，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。

妈妈一直很清醒，有人过来填写你的出生证明，那个人说：11点6分，妈妈说：我看到的是7分啊。她说：就是刚离开肚子的时候，我说：哦，对，那应该是6分。又想起来跟大夫说：以前做B超的时候好象有一个子宫肌瘤，能不能顺便看一看。没过两分钟，一个大夫举着一只袋子让妈妈看了看，里面有一个小拇指头大小的肌瘤，一样拿出去给爸爸看了看，回来时她问：应该是良性，要不要做病理检验？妈妈说：你决定好了。

整个手术室本来都知道胎儿可能很小的事情，现在大家都轻松下来了，一直觉得大夫是很无情的，见惯了种种悲欢已经冷漠了，那时候才知道在产科的大夫其实都有一颗柔软的心，当然后来妈妈才知道，只要当了妈妈，就会怜惜所有的宝宝，真的。妈妈开始讨论请大家去那里吃饭，麻醉师看见妈妈的高兴劲，笑了：反正去哪里吃你也吃不到。妈妈说：那没有关系，一定要请的，一定。

等缝好了，妈妈的肚子上被重重地压上了一个沙袋，绑上腹带，然后被抬上了车，在小小襁褓里的你被放在了妈妈的脚边，真想看一看你，可是不能。可是知道你是和妈妈一起去病房，妈妈很安心。大夫说妈妈是当天的第三个妈妈，前两个的小宝宝都是直接就去了四楼儿科，可怜有一个妈妈还是龙凤胎，但是其中一个小宝宝早已经在妈妈肚子里死掉了，剩下的那一个宝宝还小，一直住院打着针希望他能多长一点，但是羊水已经很脏了，还是小，所以进了暖箱。每次见到在产房里推出一个小小的暖箱，孤孤单单地上了电梯去四楼，妈妈都觉得那么心酸，而你，我的小妞妞，不管怎样，是和妈妈一起的啊。

出了产房妈妈第一眼看到的是爸爸，他脸上洋溢着喜悦的光辉，这么久了平淡而甜蜜日子里很少再见到的光辉——就在短短的那些天里，妈妈才明白，没有你，妈妈会错失掉很多东西，生命里那些最深最深的感动，最柔软最脆弱角落的爱与哀愁，没有你，妈妈不觉得两个人的世界里缺少什么，有了你，才知道三个人的那份丰富和美丽，是两个人永远也体会不到的。

十几分钟后你被放在妈妈身边开始吃奶，妈妈第一次清清楚楚看到你，红红的小脸，也许是因为瘦，眼睛显得大大的，黑亮黑亮的，尖尖的下颏，嘴巴抿得小小的一点，在右边鼻翼上一块很小很小的红色，你碰到了妈妈的奶头，直接就吮起来，那一刻妈妈觉得说不出的惊奇与感动，一会儿爸爸把你抱过去给你喂葡萄糖水，妈妈躺在那里看不到，只有问：吃得好吗？朋友和护士都围了看，然后说：吃得挺好，会吃就好了。

麻药的劲还没过，妈妈住的是单间也没人吵，大家都要妈妈睡一会，但妈妈一点也不困，你也许不堪吵闹，已经自顾自地睡了，爸爸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你，妈妈让他把你推到床边，不错眼地盯着你看，你娇柔得让人不能相信，眉头有时皱着，小鼻头微微隆起，醒的时候爱睁着一只眼睛闭着一只眼睛，爸爸爱怜地抱着你，喂你吃奶瓶，你困困的吃几毫升就睡，爸爸捏你的耳垂，弹手心脚心你都不肯醒，只是尿布湿了你就开始哭，泪汪汪的，爸爸惊奇得跟什么一样，他原来以为你生下来是不会睁眼睛不会哭出眼泪的，也许在他的心目里，你应该象只刚刚出生的不能睁眼的小狗吧。

晚上妈妈开始痛得厉害，妈妈要爸爸把你放在床上，在疼痛的间隙里就静静地看着你，那一夜有点模模糊糊的，现在回想起来就只有你的睡态，虽然大家都说要妈妈睡觉，睡着了就不会觉得那么痛，不过妈妈宁可痛着醒着看你，仿佛面对着一个奇迹。

第二天上午输液的时候，护士过来给你打针，打完了又往你嘴里塞了一颗糖丸，妞妞，现在妈妈回想起来都忍不住脸上含笑，你好象品了品味道，接着就开始好大声好大声地咂吧着嘴，妈妈当时看不到你，但你足足有滋有味地咂吧了半个小时，妈妈就在床上笑了半个小时。那天输完液拔了导尿管，妈妈开始试着下床走路，最后的终点总是在你的摇篮边，你睡了又睡睡了又睡，妈妈第一次在给你换尿裤的时候看见你的小身子，那时心中重重的一酸，你真瘦啊，小妞妞，小屁股尖尖的，大腿上全是皱皱的皮，妈妈的眼泪当时就在眼睛里打转，爸爸温柔地笑话妈妈：妞妞比我们希望的好了这么多，你真是好贪心。妞妞，也许所有的妈妈对宝宝都是贪心的吧，那时妈妈觉得自己好对不起你，不能让你再长胖一点点。

中间涨过奶，为你的黄疸担过心，也因为看到你爸爸太累而落过泪，不过什么都好了，在第四天，妈妈带着你出院回家了。下楼看见动手术前还只是羞怯怯地有着一点春意的树上，开始有好大的新鲜的绿叶子，到处是红的黄的月季，有一条路上满是槐花，阳光灿烂，妞妞，你在车上沉沉睡着，而车边春色如锦，一路一路地只管过，妈妈微笑着，然而沉默着，满心里都是对你的祝福和爱怜。

我的生产记（上）
我的生产记（中）